轉載自Yahoo! 奇摩新聞
原來,唯一擁有勇氣結束這荒唐的一切的人,是我。
高中畢業,我們都要離開家鄉上大學的那個夏天,妳送了我一份生日禮物,在岸邊,
妳說,「我們就先到此為止吧!有一天,如果真的有緣份,我們就又會在一起,
讓老天來幫我們做決定,我們之間能不能、會不會有未來……。」
我望著妳的半邊臉頰,猜測著我無法透視的另一邊,應該是流著淚水的吧,
說出這樣的話,不伴隨著淚水,可能嗎?
妳始終沒別過頭來,我也始終深信著,近在咫呎卻天涯的那一邊,有不捨的眼淚。
我大方地一口答應,笑著說,那也好,挺浪漫的。
就好像我們小時候第一次來到這海邊,妳對我說,「敢不敢比賽,誰先游到對岸?」
妳那倔強的表情依然鮮明烙印在我的腦海裡。
長大了,失去冒險的膽量,不再相信有對岸的妳,望著這依然的海,在想什麼?
或許,是我從來不敢去猜,那心知肚明的答案。
當人的情感不再純粹時,就會一呼百應地出現各種冠冕堂皇的道具,
想著如何將自己傷害對方的能量降到最低,可以給自己一個婉轉分手的合理鋪陳,
以為如此這般就能營造出無疼痛感的瑰麗情境,讓對方默默地接受殘酷的事實。
是吧,就好像母親教過我的廚房撇步,母親覺得魚市場買回來的活蝦直接放下去滾水裡,
太過殘忍,所以得將牠們泡在米酒裡置於冰箱一整夜,
等到要烹煮的時候,多半這蝦也都像是吹冷氣吹到了北極,安靜睡死了,
或許,還在陳年酒香裡做了好夢呢。所以,妳也是慈悲的吧,像我那不忍面對殺生事實的母親,
妳送我的那份生日禮物,就是費心地譜織出一個能麻醉我的分離,
其實不過就等同於那麼一句,不能愛了,不是嗎?
不知道是否因為太過年輕,把浪漫跟刻骨銘心看得太遼闊,抑或是妳的確安排得很好,
當時我還真以為有那麼一天,妳會有勇氣再問我一次,敢不敢,比賽誰先游到對岸?
其實那應該算是最婉轉的結束了,我可以成為安詳睡死在夢中的蝦子。
但是,在那之後妳跟我所聯手橫生枝節的每一幕,卻變成拖棚的歹戲,一發不可收拾,
雖然我的理智敲打著腦袋,禁止我陪著妳這麼無意義地拉扯下去,
但也許是我不想接受我早就失去妳的事實,往往順從潛意識,卑微地央求能跟妳再來一場刻骨銘心。
若可以重來,我還真希望妳能守住當年就那麼一次的狠心,
展翅翔遠之後,也不需要再回頭流連忘返了,
我若有傷,時間自然能療癒,總好過妳一次又一次來到這海邊,
讓我拋棄理智地以為,我們之間還有一絲可能。
在那些淪落為偷情的日子裡,我總能感應黑夜的海潮聲,預告妳將又要出現,
離開妳的男人來尋找一個永不背叛的慰藉,
妳曾在一次肉體翻騰後笑著問我:「妳就這麼愛我?愛到這麼沒有尊嚴?」
我別過頭去,妳囁嚅地鑽進被窩像是犯錯的小貓,妳沒看見,
其實,我無奈地笑了,不是為了我的尊嚴,是為了妳。
因我恍然大悟,原來,唯一擁有勇氣結束這荒唐的一切的人,是我。
我本想悄悄地離開,打算把曾經共同擁有過的海岸留給妳獨享,
我將遠行還怕找不到下一個美景嗎?
可是,我駐足了,因為心底一絲絲的不安,不是留戀,是應該還妳一個解釋,
我慎重地約了妳,來到面著海的黑夜,妳晶瑩透亮得像是一團月光棲息在我身旁,
我們沒特別聊什麼,我想安靜是最舒服的前奏,這樣蟄伏不知過了多久,
妳在下一陣海浪聲還來不及襲上時搶先開了口,「妳會不會恨我?對於我的所作所為。」
妳突如其來的開場白,讓我愣了片刻,直直地望著眼前一片黑暗才輕輕地搖頭說,
「不恨,不過,倒不是因為我有多瘋狂地愛著妳,只是,我太忙了,忙著在接待妳,還騰不出空閒,踏到恨那一步……。」
我半開玩笑的話還沒說完,妳突然間崩潰了,像是被浪花打顫的月影一般撕裂碎遍,
掩著面激動地啜泣,我讓妳用熟悉的任性姿態倚靠著我,鹹溼的潮水味染上了妳的長髮,
再加上那奔淌的淚水與妳我的汗水,我想妳應該以為我會一如往常,
一如那九千九百多次的往常,不發一語溫柔地撫摩妳懺動的身軀,用妳渴望的方式安慰妳。
但,這黑夜的海聲太赤裸,空洞而激烈,凸顯了我的腦袋清淡而平靜,
妳或許也敏感地意識到這不再搭嘎的場景,妳抬起頭瞪大眼睛注視著我,
我讓出了彼此之間的空隙,好將暫停在喉頭的幾句話給釋放了出來,
「其實,也許,妳才該恨我,也許,我無意間利用著妳心底對我不捨的情意,
成全我自己對妳不捨的依戀,也許,我才是那個可恨的人。」
妳抽抽答答地問:「我還是不是妳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回報妳溫柔的笑容,但卻沒辦法給妳妳要的答案,
屬於妳的海潮聲,曾經是一股奇妙甚至致命的吸引力,
伴隨著無法抗拒的肉體與精神交纏的慾望,妳的美在這片海面前真摯得令人疼惜,
讓人目眩神迷地以為幸福俯拾即是,但我其實再明白也不過,愛情不應該存活在中間地帶。
「妳,沒有辦法,對不對?妳不敢選擇我,卻又捨不得放棄我。
我知道妳愛我,但是,既然我們都明白,我永遠都不會是妳的選擇,
那麼,我就沒有任何理由繼續待在這裡了。」
我摟著無法平息下來的妳,替我們之間說出了早該接受的結局,
第一次覺得對妳有種說不出的憐憫與愧疚,也終於明白,我早就游到了對岸,
妳,卻還傻傻地留在原地,困在自己虛設的枷鎖裡頭左右為難。
隔著汪洋,妳所傷及的,是妳自己,以及那一段我曾經沈醉的回憶。
多年後,我站在不同的海岸邊,妳的輪廓模糊得如同那海藍與天藍的分際線,好遙遠了。
我在心底暗自祈禱著,希望,遠方的妳已經卸下了枷鎖,離開了那岸邊,找到了妳拿得起也握得住的幸福。